第四章 你是我忽明忽暗的不悔时光-《半粒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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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和晏笑了一声,温声打断她:“我知道了。”
林书雅沉默了片刻:“那没别的事了,挂电话吧,我先去忙。”
陆和晏又嗯了一声,将手机递还给舒窈。
包还在舒窈的手里提着,被陆昭接了过去,舒窈端着一杯陆昭刚刚递给她的咖啡,浅浅啜了一口,问陆和晏:“你跟我一起回吗?”
陆和晏捞过空调遥控器,正在调温度,闻言也没回头。
“你先回。”
“当然一起!”
前一道声音是陆和晏的,后一道是陆昭的。
舒窈又抿了一口咖啡,没说话。
陆昭大概没怎么忤逆过陆和晏的命令,这时心虚虚的,又努力强装镇定:“我……我这边已经……已经没事了,哥哥,你就安……安心地去处理你那边的事吧。”
甚至说话的时候,他都不敢直视陆和晏。
陆和晏凝神看了他一会儿:“真没事了?”
“你……你总要给……给我机会,让我自己去成长。”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下陆和晏,又连忙转开目光,“那天你和宋医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真正能让我走出来的人,只有我自己。”过了最初的那道坎之后,他说话越来越顺畅了,“哥哥,你可以放心地放手了,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网上的事情,他都看到了,但他知道自己帮不到陆和晏什么,况且新闻里的那些事,本就是他和陆和晏之间不可言说的灰色地段,他所能做的,只有减轻哥哥的负担。
况且,他现在真的好多了,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哪怕当年的事情又一次被人议论,被人这么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示众,他除了昨晚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不受控了一会儿,但只是睡了一晚,他现在已经能够站在哥哥的面前,理智地和哥哥讨论这件事情了。
尽管他还是很害怕,尽管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都在吵闹,但比起从前,他已经进步很多了。
再说,还有宋医生呢,不是吗?宋医生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的。
他没再看陆和晏,眼睛望向了窗外,恰好有飞鸟掠过,单独的一只,很快消失在浓雾里。
陆和晏低着头,半晌,才摸出手机,给宋淇风发了条信息:“我有事回国了,帮我照顾好陆昭,回头请你吃饭。”
那边的人很快回复,笑骂他:“你每次都这么说,但从来没请过!我不管,给我打钱!”
陆和晏回了句:“陆昭给你转的还不够多?”
那头的人就悻悻地不敢再说话了。
当天晚上,陆和晏和舒窈就坐飞机回了国,临走之前,陆和晏跟陆昭强调半天:“我已经给宋淇风发过红包了,你别转钱了。”
陆昭看了眼宋淇风刚刚委屈巴巴地给他发的聊天截图,抿嘴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舒窈早上才到,晚上就要回去,这两天一直在路上奔波,没怎么睡觉,打哈欠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陆昭的小表情,坐在去往机场的车上时,突然想起来,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陆和晏:“你也太小气了吧?”
她困得眼泪都出来了,纯属没话找话。
陆和晏的态度很冷漠:“哦。”
舒窈说:“你信不信,现在你弟弟已经把红包给人发过去了。”
陆和晏靠在椅背上,右手搭在额头上,轻轻嗯了一声:“我信。”
“欸?”舒窈坐直了身体,“那你还跟他说那么多……”
陆和晏笑了笑:“小孩儿心思重,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让他别想那么多。”
他们晚上才到南市。
因为最近正处于风口浪尖处,陆和晏的行程瞒得很紧,下飞机时,倒没被什么人堵住。只是,他们驱车往梨花里走时,突然接到迟秋阳的电话,里面还夹杂着几句李昕的骂声。
“你们现在先别回来了。”
陆和晏问:“怎么了?”
迟秋阳开了免提,李昕直接凑过来说:“你们在机场的时候,被人拍到了,那帮狗仔一闻到味儿就凑上来了呗。”
李昕显然烦透了这些人,说话也不怎么好听,陆和晏低声笑笑:“那也没什么。”
来接他们的是林书雅和小周,听到陆和晏这边的动静,回头问:“怎么了?”
舒窈在旁边听到了一点,猜测道:“梨花里那边好像被狗仔堵了。”
“这些人……鼻子真的比狗还灵。”林书雅也有些无奈地骂了句脏话。
小周问:“那我们现在还回那边吗?”
“但是住酒店也不太安全吧,人那么多。”小周又补充。
舒窈想了想:“要不……住我那里?”
“啊?”小周的声音有些惊讶,“小舒姐,你不是北京人吗?在这边也有房子?”他顿了顿,又不无艳羡地说,“果然有钱人的世界不是我这种人能想象的。”
“不算,是我爸妈的房子。”舒窈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以前其实是在南市长大的,高中毕业后才搬去北京。”
“难怪我一直觉得你讲话有些南市口音……”小周低声嘀咕,像是怕舒窈误会,他又补充,“我没有说你普通话不好的意思,就……你们南方人讲话,和北方还是不太一样,你们说话就特别好听……”
他一边开车,一边分神来跟舒窈解释,有些语无伦次的,舒窈被他逗笑了:“我又没怪你。”
小周:“哦,也是哦。”
顿了顿,小周又问:“地址是哪儿啊?”
舒窈转头看了眼陆和晏,硬着头皮道:“嘉遇山。”
小周:“啊?”
小周:“这不是梨花里对面那个小区吗?”
舒窈说:“是。”
小周:“那你们确定……我们不会直接被堵在那里吗?”
舒窈说:“嘉遇山的构造比较不同,它看起来距离梨花里很近,但实际上两个小区的大门在相距甚远的两条街道上,正常情况下,是撞不到的。除非那些记者会读心术,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去哪。”
这两个小区的大门,当年没少让她和陆和晏烦恼过,那阵子,她每天都在抱怨:“如果两个小区中间能通一条路就好了。”
“如果我会飞就好了。”
她嘟嘟囔囔个不停,陆和晏就笑她:“你怎么不说如果你会打地洞就好了呢?”
舒窈拍拍脑袋:“那也行啊!”
女孩微微抬着头,眼里是星光点点,陆和晏移开目光,勾了勾嘴角:“白痴。”
原来这样的时光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舒窈趴在阳台上,看小周兴致勃勃地蹲在沙发上点外卖。
自从知道她要回南市,舒远就一直让人打扫着房间,以便她随时回来住。
她仍睡在先前自己的房间里,陆和晏睡在她隔壁的客房,而小周和林书雅吃完饭后,就离开了。
晚上,舒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那时她不知会一声离开南市去美国的时候,是真的没想到她和陆和晏还会有这样居于同一屋檐下的一天。
冰箱里还有小周为了凑单点的几瓶啤酒,但他要开车,不能喝,林书雅也不想喝,舒窈和陆和晏累了一整天,更加不想碰这东西,于是小周只好不情不愿地将它们塞进了冰箱。
可舒窈这时突然又觉得馋了。
也不是真的馋,她就想喝上几口,驱散一下她积在心底的遗憾。
昨天在伦敦,陆和晏去厨房做饭的时候,一直不敢和她多说话的陆昭突然坐到她的旁边,少年人眼神怯怯地问她:“姐姐,你……你还喜欢我哥吗?”
舒窈本以为陆昭不会知道她与陆和晏之间的事情,乍然听见他这么问,有些没反应过来。陆昭见她没说话,又问了一遍:“你还喜欢我哥吗?”
只是还没等她回答,陆和晏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陆昭又坐回到他先前的位置上,低头给她发微信。
他们俩刚刚才加上的好友。
他打字很慢,断断续续的,先是:“我哥很喜欢你,那时,很伤心。”
然后是:“不要再伤害他。”
最后一条:“你还喜欢他吗?”
舒窈一直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毕竟连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现在对陆和晏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见到他时,还是会心动,他不经意间的一个小举动,还是会牵动她的心,但不是有人说过吗,每个人面对自己第一次喜欢的人时,都是这样的。
或许这只是惯性,是下意识的反应,而非喜欢。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在很多很多个无眠的夜晚,她数羊也无法顺利入睡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得最多的就是陆和晏的模样。
高中时,他在篮球场挥汗如雨的模样;参加选秀时,他在舞台上唱歌熠熠生光的模样,那天重逢时,他满脸不耐的模样,以及她幻想的、多年以后他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拉着她去超市买菜的模样。
她打开冰箱捞出两罐啤酒,放在桌子上,找出陆昭的微信,在思索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她说:“是,我还喜欢他。”
她喝了一口啤酒,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怎么回事呢?
她居然……还是会幻想能和他结婚,和他生小孩,和他一起白发苍苍,和他一起满脸皱纹但眉眼温柔如旧。
陆昭大概没有看到微信,舒窈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就收起手机专心喝起酒来。
夜色渐深,客厅里没有开空调,她坐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冷。
手脚都是凉的,耳朵似乎也在冷空气里暴露了太久,细细的痛感钻入皮肤。
她端着酒去开空调,不小心踢到茶几的腿,她的脚指头还暴露在外面,与木质桌椅一撞,瞬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她又不敢大声叫,怕吵到屋里正在睡觉的陆和晏。
她将啤酒放回桌子上,蹲下来,想查看自己的脚指头有没有肿起来。
隔壁的客房门突然咯吱响了一下,屋子里的人没开灯,但客厅的光很快随着敞开的门缝洒了进去。
陆和晏穿了身深黑的棉睡衣,许是一时还无法适应屋外的光线,抬起手微微挡住了脸。
舒窈刚刚才和陆昭确认过自己的心思,此时面对陆和晏,心虚得不行,完全不敢抬头,脸几乎埋在了自己的腿上。
但刚刚那一撞实在太疼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地落了两滴,她轻轻吸着气,客厅里酒意弥漫。
陆和晏醒过神后,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声询问她:“你怎么了。”
舒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些:“没事,不小心撞到了茶几。”
她是真的不想让陆和晏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不过被撞了一下脚而已,她就哭成这样,实在矫情。
但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刚刚喝下去的那一点酒精在她的胃里起作用了,还是这两天各种事情各种情绪缠绕着她,又或者——只是她的坏毛病犯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想要哭一哭的日子又来临了,她咬了咬唇,突然发现自己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了。
她不敢发出声音,无声地啜泣着。
冬夜静得不像话,屋子里也没有人再出声。
陆和晏静静地站在那儿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没忍住,缓缓地走过来,蹲下,抬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怎么了?”
这下舒窈的眼泪是真的彻底忍不住了。
她连身体都颤抖起来,见掩饰不过去,她又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没事。”
陆和晏刚刚揉她的头发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朵,女孩的耳朵小小的,特别凉,被冻得通红。
他起身去拿空调的遥控器,听她满腔呜咽还强装无事,心里忽地荡起一阵无名的风,但面上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我听人说,女孩说自己没事,多半就是有事了。”
空调打开了,暖暖的风拂过来。
舒窈捂着自己的眼睛,还在小声辩解:“真的没事,只是……”只是太疼了而已。
她从地上坐起来,挪到沙发上,不好意思将自己红红的眼睛露出来,拿过旁边的抱枕,盖在自己整张脸上。
茶几上还有喝到一半的啤酒,陆和晏的目光在那上面淡淡地扫过,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在这儿借酒消愁。
他也转身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出来,单手用拇指抠开瓶盖,随意地站在茶几旁的空地上。
刚刚被舒窈扔在旁边的手机突然闪了一下光,是陆昭发来的微信:“你果然还喜欢哥哥……”
陆和晏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舒窈仍兀自羞愤,没发现手机进了新消息。
陆和晏轻咳了一声,瞧见阳台外的路灯闪烁之下,飘起了白雪。雪片不大,轻飘飘地在空中浮着,像什么小动物的绒毛一般。
他走到阳台上停住,阳台与客厅的玻璃门被他拉开一点缝隙,他在缝隙外,舒窈在缝隙里面。
他将酒杯放在阳台边的石台上,掏出刚刚随手带出来的烟,点着了,夹在两指之间,没有吸,任烟味儿往鼻子里钻。
舒窈听到他这边的动静,不知道他在干吗,把抱枕往下移了移,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才发现他正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他站的地方光线弱,从舒窈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修长的身形和一张忽明忽暗的脸。可没来由地,她的心脏忽地就狂跳起来,比那天从超市回来,姜甜打电话来时,他附在她耳边说话时还要快。
她吸了口气,脚指头的疼痛在这一刻好像全都散去了,再也不值一提。
陆和晏的后背就倚在阳台的栏杆上,声音幽幽的,带着点似笑非笑。
他说:“舒窈,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不知是被酒精刺激到了,还是被这样静谧的暗夜里突如其来的落雪刺激到了,陆和晏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上头,他仰头吐了口气,福至心灵,突然就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没什么可躲的,人生苦短,很多东西要说清楚了,才能不让误会有机可乘,在他们的生命里留下遗憾。
舒窈却因为他这句话,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抱枕还在半空中举着,她将它捏成一团,塞在自己的两臂间。
有一点凉风从阳台上的玻璃门的缝隙里吹进来,和屋里空调的热风相撞,碰撞出一点潮湿的凉意。
她端起桌上被她搁置了许久的啤酒,冰凉的金属罐子在热气的吹拂下,腾起了一层细细的水汽,沾得她满手都是。
她咬着唇,小声地问陆和晏:“你想听什么?”
陆和晏的一根烟已经燃完了,他顺手将烟头在石台上的烟灰缸里摁灭,裹着满身寒气走进屋里,又去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大衣,转身问她:“去看雪吗?”
去就去。
舒窈也换了衣服——长到脚跟的羽绒服和一双有长毛点缀着的雪地靴……都是她高中时的衣服了,太久没穿,好在前几天来打扫的阿姨给她晒过,这会儿衣服上还飘散着阳光的味道。
围巾也是那时留下的,有些脱线了,她也没在意,松散地在脖子上裹着,嘴巴和鼻子也挡在了厚厚的毛线后面。
两人也没开车,就一前一后地在小区里慢吞吞地走着。走到半路时,舒窈才想起陆和晏现在可是话题人物,万一被人认出来就完蛋了。
她心里着急,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三步并作两步赶上陆和晏,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
他穿得并不算厚,大衣里面只有一件浅棕色的高领打底衫,舒窈碰到他冰凉的手,脑袋一激灵,就快速收了回来,但脸热了,好像自己在占他便宜似的。偏偏他还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调慵懒:“干什么呢?”
舒窈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她快速解下自己的围巾,踮起脚往陆和晏的脖子上绕。他实在太高,围巾绕不过他的头顶,她只好从前面给他扔过去,又将另一只手绕到他的身后将围巾扯过来。她专心做事,没注意到两人此时姿势暧昧,他悠悠地站着,等她将他整张脸都包裹住的时候,他才低笑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问她:“干什么呢?”
他的声音就响在她的头顶,她连耳尖都热起来:“怕你被认出来……”
停了两秒,她又补充:“免得连累我。”
陆和晏低头看了眼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哦了一声,又问她:“你觉得现在有人能进来?”
嘉遇山虽然不是别墅区,但也是一个非常高档的住宅区,这里的安保措施做得很严密,不会随随便便放人进来,遑论现在还是深更半夜。
舒窈看了看陆和晏那张被她包得严严实实的脸,顿时觉得自己真的犯蠢了,闷着喉咙哦了一声,又踮起脚,准备去扯他的围巾。
只是,这次没等她行动,陆和晏就自己主动把围巾解开了。他解开之后,将围巾又挂回舒窈的脖子上,想了想,又捏起围巾的一头,在她的脖子间一圈一圈地绕起来。
男人眉眼低垂,动作轻柔,他们出门时没拿伞,雪花簌簌地飘洒着。
舒窈清了清嗓子,忽然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陆和晏的动作一顿,帮她将最后一截围巾绕上,收回手,揣进大衣的口袋里,淡淡地道:“随便吧,都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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