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桥头酒肆的暖光刺破雪幕,几个醉酒的贵族子弟正用银箸挑拣炙鹿舌,玉杯磕碰声里溢出讥笑:“听说王惊梦那厮又在军中传授剑术,连贱民都能学?” “可不是么。”紫貂氅衣的公子将酒液泼在雪地上,看那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晕:“前日我府上逃了个马奴,竟敢说是要去投军学剑——呵呵,这种下等人也配握剑?也配修行?” 夜策冷至今记得自己是如何将冻僵的手指抠进砖缝,鬼使神差般攀至酒肆后墙高处,趁着那世家子仰头大笑、毫无防备之时,猛地将罐子里的馊米水一股脑儿泼了他一脸。 而后,来不及多看一眼,转身便没命地向着河岗南岸兵马司的驻地奔逃。追兵的咒骂声中,她突然想起陶罐内壁最后几粒发黄的米——本该留到除夕的,此刻却黏在那人发冠上发酵。 可没跑多远,就被那几个世家子追上。 冰冷的拳头、肆意的辱骂如雨点般袭来,她半跪在雪地里,双手死死护住脑袋,雪水混着鲜血浸透了衣襟,当世家子的金丝履碾过她手指时,是巡营归来的王惊梦用剑鞘挑开了那人的咽喉。 雪地上绽开的血花里,那名青衫剑客挑了柄合适的铁木剑塞进她掌心,声音温暖如火炭:“剑是直的,人心也该是直的。” 可当她在军中真正握起剑时,才发现这世道弯得如同蛇盘山道。 随军修士的丹药永远先供给世家子弟,阵亡士卒的抚恤金要经七道衙门克扣。去年冬天她秘密处决的贪墨案犯,刑场下跪着的百姓竟在欢呼“圣上英明”——他们早习惯从指缝里捡食残渣了。 体会着酸涩的劣酒滋味,夜策冷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穿透了边上夯土院墙新生的破洞,霜花在晨曦中映出长陵市井的虚影: 扛货脚夫怀揣着干硬的炊饼匆匆赶工,他们的月钱不过两缗;城南织娘布满血痕的手指穿梭在蛟纱间,三更灯火换来半吊铜钱;而骊陵君府的琉璃瓦正将阳光折射成虹,每一道都价值贫民巷半年的口粮。 “真正的好剑该斩向何处呢?” 临行的时候,她忽然轻笑出声,并指为剑,浑圆似泪珠的水滴在墙面磨刻下深深沟壑:“那个人曾说‘若秦人受欺辱,每名秦人都能持剑而起,那天下有谁敢欺我秦人?’这句话我记了很多年。” “可他至死没看透,真正压在秦人脊梁上的,恰是这名为‘秦制’的千钧重枷!” …… 回想起半个时辰前白衣司首临行时,于铺内反复回荡不止的余音,丁宁的额角竟渗出冷汗,他恍然间看清,酒旗上每一道补丁都是民生疮痍。 那些“醉眼朦胧”时听到的酒客闲谈,此刻在脑海中串成惊心链条: 农人脚踝捆着“户赋”铁镣,工匠脖颈套着“市税”铜枷,脚夫肩头的扁担压着“力税”石碑,织娘梭尖牵引着“市租”血线,连稚童兜里的饴糖都粘着“榷糖”青芒…… 无数弯腰劳作的秦人,他们的影子被赋税铁链缠绕着,最终抽离汇入皇城上空的黑洞,又化作权贵们奢靡生活的资本,普通百姓却在这沉重的压迫下苦苦挣扎。 当东市绸缎庄的学徒熬瞎双眼,东家捐的抵税帛书上却写着“义助瞽者百人”;当军器监的学徒因熔炉爆炸断了三指时,监丞正将玄铁残片掺进下一批箭镞——真正的“欺秦人者”藏在哪里,已是不言而喻! “我突然想到,有一件事,我或许可以去做。” 丁宁放下碗筷,像剑脊般挺直起身来,坚定执着的声音仿若跟昔年的王惊梦重叠在了一起:“告诉全天下的秦人,手中之剑究竟为谁所执。” “有这样的想法,固然很好,但也得有合适的实力方可匹配。”赵青亦是心中若有所思,察觉到了对方想法的改变:“我刚创出了门《太虚种玉诀》,丁宁,你且来参详参详。” 言罢,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尚未收拾的碎陶片,其中一部分立刻跃动腾飞而去,棱角对缝不合者尽皆被自然磨去,在一口若隐若现的洪炉内重新烧制成了原先的酒坛模样,立在了柜台之上。 丁宁微眯起眼睛,他认出这期间揉合入了磨石剑诀、离水神诀、天地洪炉等有着极特殊蕴意的招式,看来自己的猜测,倒是没有太大差错,昨日发生的那几件大事,果然都跟对方脱不了干系。 而细观夜策冷和赵青呈现的默契配合,并涉及到了复现磨石剑诀与那个人曾经的名句,这便可以推导出更多惊心动魄的结论。 “何为《太虚种玉诀》?” ……